賣千秋換錢的事是老劉做的,從各個角度看去都像個鳳凰男為了錢不擇手段的故事,但老劉的人品舒澄澄應該最清楚。
舒澄澄鬆開霍止的領帶,回樓上開電腦翻出老劉的住址,第二天開了李箬衡的車找過去,只碰到收房的房東,告訴她:“他前天就退租了,昨天搬走的。”
房東一邊說,一邊把牆上的對聯撕下來。
滿地紅紙七零八落,上面還印著千秋眾人的Q版形象,舒澄澄彎腰撿起片碎紙捏在手裡。
她回千秋請假,順便找李箬衡要老劉去年體檢登記過的家屬住址,把那行榕城的地址複製進手機。
李箬衡昨晚宿醉,今天心情陰雲密布,冷眼看她翻文件,“他都給譚尊辦事了,你還要去刨根問底?你不是最討厭譚尊?”
“是你最討厭譚尊,我討厭的人多了去了,”舒澄澄拿出那片春聯碎紙放在桌上,“你看,全公司只有老劉看得上你挑的丑玩意。”
李箬衡有點直男品味,去年公司發春節禮包,他在定製春聯上印了小林畫的Q版圖,還印了孤寡青蛙表情包,大家都嫌丑,今年索性不發了,只有老劉把那副丑春聯貼在門上,到今年秋天都沒撕。
李箬衡表情複雜,碎紙上他臉上被貼了小廣告,老劉連小廣告也一併擦乾淨了,好像一名菩薩。
舒澄澄說:“只要錢給到位,你和我都會賣公司,但老劉不會。那你說,他為什麼要這麼干?”
言下之意是譚尊掐住了老劉的軟肋,逼著老劉干。
李箬衡沒再管她,把信用卡推過去,“注意安全。”
舒澄澄拿了錢還不肯走,賴在辦公室,“師兄,你能不能陪我去?”
李箬衡頭都不抬,“你幾歲?”
她二十六,但是說到榕城就下意識地用“回”字,怕真回去就被壓縮成十八。
榕城氣候炎熱,撲面而來的空氣像團黏膩的膠水,喘過氣來后南國獨有的深綠撞進眼睛,幾乎像悶頭一棒。
舒澄澄在機場外熱出一頭汗,半天才搶來計程車。
司機操著廣普問:“小姐是第一次來榕城吧?榕城很好吃的,你要去嘗嘗,我載你先找吃的?”
她確實餓了,“吃什麼?”
司機很健談,“腸粉吧,廣式的不好吃,我推薦你去吃潮式。”
這麼聊下去沒準要被載回校門口故地重遊吃潮式腸粉,還要跟以前一樣把番茄挑進霍止盤子里,然後跟他要錢。
霍止不會給她這兩片番茄的錢,一般會讓老闆給她加瓶奶茶。
舒澄澄沒了胃口,只拿出那個地址問:“這個小區怎麼樣?”
司機摸出老花鏡看看,“嘖嘖”搖頭,“好樓盤,獨門獨戶大平層,一平八萬。”
舒澄澄直奔老劉的那個地址,小區太高端,大門外的保安很難糊弄,她把行李箱撇在外面,跟著買菜的菲佣混進小區,在樓下等。
等到黃昏時,終於等到老劉,她坐在台階上,夾著煙招招手,“黛玉老師好。”
老劉剛陪女兒上完課,不是很想見到她,“我辭職了。”
舒澄澄掐滅煙頭,“你是沒辭過職吧,辭職信不能寫‘望批准’,現在老李沒批准,你這屬於缺勤,叄老闆缺勤,這像話嗎?跟我回去上班。”
老劉反應平平,開門進單元,不想跟她插科打諢,她說:“不讓我進去,給我點吃的總行吧?”
老劉這才仔細看了她一眼,舒澄澄看著很不好,一半是熱蔫了,一半是一天沒吃正餐,腸胃被折騰得夠嗆。
舒澄澄胃疼起來要命,老劉明知她在故意要挾,但現在不管她,沒準她晚上就得進醫院,只能帶舒澄澄上樓,自己進門去找吃的。
當著小孩,舒澄澄儘力維持素質,不闖進家,在電梯外的小廳坐下等。
老劉的女兒五六歲年紀,對陌生人挺好奇,舒澄澄看她有點眼熟,但又不是像老劉,不由得多看幾眼,發現她長得好像幼童版林依晨。
女孩主動自我介紹:“我叫劉詠臻。”
老劉拿了點蘇打餅乾出來給她,見小臻掛在她身上聊天,舒澄澄不知道給小姑娘灌了什麼迷魂湯,小臻對他話都沒幾句,對舒澄澄說個沒完。
老劉說:“小臻,回去玩拼圖。”
小臻一溜煙跑了,舒澄澄啃著餅乾說:“住得這麼好,我看你也不缺錢啊。”
老劉說:“租的。你吃完就回酒店吧。”
老劉要關門,舒澄澄牛皮糖似的跟進去,“小臻都告訴我了,明明是買的。你這不是有錢嗎。”
老劉不願多說,“我太太有錢,而且榕城房價沒那麼誇張。你走吧。”
他去廚房看湯煲里的蟲草花湯,舒澄澄也跟著,笑他說謊不打草稿,“沒那麼誇張也是高端樓盤,一平八萬六,不加裝修也要一千多萬,你有這個身家,譚尊拿什麼收買你,他給了你一個億?”
男人咄咄逼人可以打一頓,舒澄澄這樣的打不得罵不得,讓人咬牙切齒。
老劉擱下湯勺,“我說過了,我太太女兒離我太遠,我本來就不想在江城幹了,他不給錢我也打算最近辭職,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我臨走賺他一筆有什麼不可以?”
舒澄澄還跟著他轉,“你放屁,你也是千秋的老人,李箬衡弄的那麼丑的春聯你貼了一年半都捨不得撕,還擦得乾乾淨淨,這麼寶貝我們,幹嘛裝無恥?”
老劉聽說過舒澄澄大學時有個綽號叫“小玫瑰”,當時冰與火之歌播得正火,這個綽號不是褒義,一半是說她像裡面那個小玫瑰一樣深諳向上爬之道,另一半是說她眼光毒,像根玫瑰刺,往人心裡扎。
舒澄澄的刺對外扎,從來沒往他身上用過,老劉真被刺得眉心一皺。
舒澄澄還不罷休,“譚尊欺負你了?我看你太太孩子房子都好好的,他拿捏你什麼了?艷照?你跟誰睡了?男人還是女人?說出來,我救你啊。”
在舒澄澄面前說多錯多,老劉索性把她推出去,“孩子在,別瞎說。我太太要回來了,不送。”
舒澄澄被推到玄關,腳下一絆,差點摔倒,她眼疾手快地扶住柜子,罕見地安靜下來。
老劉以為她生氣了,板著臉問:“碰著了?”
舒澄澄沒生氣,只是看到了玄關的油畫。
畫幅很大,靠在牆上,是一幅奧菲利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