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麼想著,翻過身接起電話。
聞安得快活的聲音傳出來,跟她說家長們只有第一天看他可愛,第二天他爸就開始嫌他活在家裡浪費米飯,第三天老聞董嫌他惹剛撿的小貓生氣,踹了他三腳,晚上他媽媽發現給小貓煎的魚被他吃了,又踹了他三腳,他這家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要不是李箬衡以前幫他裝修公司的時候打了個大折扣,他連婚禮都不想去了。
聞總好聽的嗓子灌進耳朵,像溫水注入喉嚨,她全身都放鬆了。
聞安得又問:“你衣服試好了?明天我能不能把伴郎黃老師打暈了自己上啊?他要是看上你怎麼辦?你長得是有點那什麼,這個我還是蠻擔心的。”
老炮友了,還談什麼看上不看上的,前幾天一見面黃岳就跟她互相拋了八百個媚眼,要不是一旁的李總看見舒澄澄就黑臉沉默低氣壓,黃岳大概恨不得立馬拉她打個啵。
她斟酌著唧歪:“……啊,那個,你說黃岳啊……”
聞安得立馬懂了,氣得往床上一倒,恨恨的,“奶奶的,算你有種,明天跟你倆狗男女算賬。”
舒澄澄笑著笑著,下意識摸了下床頭櫃,想著應該拿出衣服掛好,免得裙角皺巴巴,結果摸了個空。她這才發現衣服忘在了雁心,而剛才她走的時候保潔好像剛進場。
舒澄澄有點困,躺在那琢磨,喬衿打算什麼時候結婚來著?
三秒后她噌地坐起來,滿頭毛都炸了,爬下床穿襪子穿外套,“媽的,先不跟你說了。我衣服丟了,媽的媽的!”
聞安得笑她關鍵時刻掉鏈子,沒準會被李箬衡暗殺,“丟哪了?”
她頓了頓,“雁心。”
聞安得那邊安靜了一會,最後他還是沒問她去東山幹什麼,她聽到他那邊推門的聲音,“不早了,你去找。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別急,我也去問問我媽,她沒準能弄到合適的給你兜個底。要什麼樣的?”
“長裙,”她說,“我辭職那天穿的襯衫那種顏色,幫我謝謝你媽媽。”
“不用謝。”他說完就掛了。
已經快要半夜,她打車直奔東山。
“雁”預計要在下個月剪綵,雁心是樓盤門面,保潔加班加點清理滿地垃圾,觀景台上的袋子已經不見了,保潔阿姨聽完舒澄澄的描述,對她說:“沒看見啊,我上來的時候觀景台上是空的。”
“……那霍止呢?”
保潔不知道誰是霍止,但倒是見過一個人,指了個方向,“他往那邊去了。”
霍止竟然還真拿她的裙子。這個變態干過的怪事太多,他會不會把裙子撕了不讓她去婚禮?
她從記憶里搜刮出來方點陣圖,衝進那個迷你小劇場,劇場里沒人。她往後台走,推開門就愣在那裡。
後台燈光大亮,充斥著熟悉的油墨味、泡麵味、泥土味,到處都是模型殘骸和手稿圖,堆得像座小山,一眼望去找不到活人,看來建造“雁”的時候他們大概把這裡當作戰室了,地上還支著幾張行軍床,舒澄澄甚至認出了她穿過的那件小林的黑外套,上面全是邊牧毛。
舒澄澄繞過那堆垃圾,總算看見那條長春花藍色的長裙,它被一塊紙板折成的衣架撐起肩帶,掛在高高的化妝鏡子上,裙擺平平展展,黑緞帶在腰上被打了個工整嬌柔的蝴蝶結,霍止兩腳搭在化妝桌上,窩在椅子里又在睡覺。
以前把安定當飯吃的人,也不知道怎麼就累到能隨時隨地睡覺了,而且姿態很不規矩,有幾分落拓頹唐。如果不是這張臉,她都差點認不出是霍止。
她輕手輕腳上前摘下裙子,餘光注意到鏡子里的倒影,像小林說的,霍止這兩年十面埋伏,耗光了所有精力,憔悴得很明顯,下頜骨鋒利,顯得整個人更加銳利,分明消瘦了不少。
她小心翼翼地沒讓裙角碰到他,但也許是氣味,也許是別的,霍止還是慢慢睜開眼,並不意外她會來,只揉了揉眉心,放下腳,坐起來溫聲說:“不知道你住在哪,不然應該給你送。”
“酒店,”她說,“不用麻煩,找到就好。”
她拿出墊肩膀的紙板,把衣服迭好,對霍止說:“那我走了。”
霍止看看掛鐘,已經是凌晨一點,於是站起來,拿起外套,“我送你。”
她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我打了車。”
他沒堅持,“好。你打車,我叫司機。”
她沒問他現在換去了哪裡住,跟霍止一起走出雁心。其實時間太晚,她打的車到現在都沒人接單,在雁心門外馬路對面的新公交站坐下等,霍止的司機也沒來,他在站牌邊站著,跟她一起等。
他穿得不算多,露在外面的手冷得發白,身姿依舊是青松翠柏似的筆直,顯得更冷了。她把衣服放到包里,包里掉出一顆糖,是白天吃飯時餐廳送的薑糖,她彎腰撿起來,手指慢慢揉捏著包裝,看看糖再看看他,最後決定做個相安無事的前任,拿著糖,張開手心給他,“會暖和一點。”
霍止盯了那顆糖半晌,朝她伸出手,手心朝上。
她一翻手,讓薑糖掉到他手心,誰也沒碰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