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音,周浩強忙坐回椅子上,臉上那抹不甘也被他強壓了回去。
無論如何,他在蘇棠面前都是從來不露短的。
蘇棠笑盈盈的從船艙里上來,走到兩人面前,胳膊一伸端著切好的果盤伸到周浩強面前,獻寶似的給他看:
“你看!”
那雙眼睛眯成一彎月牙,兩腮還透著粉,臉上那一團的嬰兒肥被擠到了腮下,在嘴角兩側凹下兩顆小渦。
這兩顆梨渦也是李麗沒有的。
“這是我跟大嫂弄的,漂亮吧?”她眼底都是笑意,邀功的同時不忘帶上李麗。
周浩強臉上那抹尷尬還沒能完全收回去,笑得有幾分敷衍:“又弄這些小孩兒玩意,你可別把大嫂帶壞了,一會兒惹得大哥生氣。”
他這話無心,頂多算是玩笑,但蘇棠卻走了心,感覺有些失落。
眼睛里的光暗敗了下去,嘴角跟著耷下來,那兩顆笑渦也淺了幾分。
“給我看看。”
男人低沉而寡淡的嗓音忽然從旁邊傳來,沙沙的磨過蘇棠的耳朵,讓她不自覺呼吸一窒。
周楚臣的聲音和周浩強的有些相似,只是更為低沉淺淡,語氣里沒有特別的情緒,語調輕懶,嗓音裡帶著點醉酒後的顆粒感,沙沙啞啞的更為性感。
他剛才一直沒有出聲,一開口就沒人忽視得掉。
被周楚臣點名,蘇棠在周浩強身旁的嬌俏突然就沒有了。
她收起臉上的笑意,肅著一張臉轉過身,小心翼翼的把果盤端到周楚臣面前,那架勢頗有點上課開小差卻突然被教授叫起來回答問題時的慌張害怕。
說實話,蘇棠一直都挺怕這位大伯的。
即便是跟周浩強沒結婚之前,每回去周家約會碰到他,她都像老鼠見了貓似的,恨不得能找個地方躲起來。
其實周楚臣並不是一個過分嚴苛的人,也沒有面貌醜陋。相反,他對她一直都很不錯,作為長輩,對小輩的該有的耐心包容他有,該有的氣度也都從無遺漏,長相上甚至比周浩強還要優越許多,容貌端到哪裡都算得上是賞心悅目。
可大約是他平日里氣場太過於強大,那雙眼睛看人時總是帶著很強的壓迫感,人又過於冷肅不好親近,以至於蘇棠對他實在親熱不起來,久而久之,面對他緊張害怕便成了習慣。
男人修長的身子從椅子上傾下來,他身上淺淡的酒氣也跟著海風拂到蘇棠鼻端,不濃烈,帶著他身上的松木香,莫名的好聞。
周楚臣垂眸盯著面前的果盤,神情專註,目光仔細到彷彿是在研究一份價值千萬的條款文書。
他逆著岸上的光,陰影將他側臉輪廓勾勒得越發立體,睫毛垂下的暗影落在眼下,讓他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凌厲感越發明顯。
蘇棠看他那個架勢,感覺自己活生生像是站在畢業答辯現場,等著被教授宣判時的那種窒息感。
他卻在這時抬起眼睛,目光沉穩而強勢的落在她臉上,似乎是為了緩解她的緊張,他很淡的牽了下唇,和緩了聲線:
“這個是誰弄的?”
蘇棠垂下眼睛,看到他的襯衫袖口給挽起了兩褶,露出一截青筋暴露的小臂,視線往下,是兩根指骨分明的手指,正捏著她放在托盤上的一把小叉子,指著盤子里一顆削成兔子腦袋的西瓜瓤。
她看著那顆歪歪扭扭的兔子腦袋,臉一下脹得爆紅,低著頭支支吾吾憋出一句:“是...是我...”
蘇棠此刻心裡懊惱極了,要是早知道這盤果盤會被周楚臣這麼仔細的研究,她就不拿上來獻醜了!
“很可愛。”
男人看著她的視線沉沉,漆黑的眸子緊盯著她燒紅的耳尖,喉結微微滾動,捏著高腳杯的手指在杯身上輕輕摩挲了幾下,聲音比起剛才沙啞得更加厲害。
“大哥,你少安慰她了,給她慣的...”
周浩強拿起叉子將那隻丑兔子撥到了旁邊,半開玩笑的對蘇棠說道:“你呀,什麼時候才會藏點拙,幸虧當初這隻丑兔子沒拿給我看,否則我才不會娶你呢。”
這話果然成功把蘇棠氣到,她把果盤往桌上一放,沖著周浩強一跺腳,又氣又羞:
“大把人要娶我,是我便宜你才對!”
說完,她辮子一甩,人也跟著跑回了船艙里。
蘇棠一走,甲板上又恢復了先前的靜默,只聽到游輪下漫起的水聲,和岸上遙遙飄來的人聲。
周浩強躺了一會兒又坐不住,直起身子湊到周楚臣面前,又想繼續剛才的話題:
“大哥...”
才起了個頭,周楚臣便神色一凝,眉眼間情緒淡薄,沉下的臉色代表他已經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沉默了片刻,他才淡淡的說了一句:“浩強,父親對你還是有期許的。”
聽到周楚臣的話,周浩強臉上一頓,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但隨之而來的慘敗表情又顯得有幾分微妙。
周浩強側頭看向旁邊的男人,他捏著高腳杯慢悠悠的晃動,眸光落至遠方,彷彿一個藐視眾生的主。
這樣高傲的姿態,冷漠無情到像是整個人都渡上一層冰,對他人的苦難毫無憐憫的袖手旁觀。
“我知道了。”
周浩強咬咬牙,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站起身離開了甲板。
聽到身後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周楚臣緩緩收回目光,視線落回那盤精心準備放在桌上卻無人問津的果盤上。
他把酒杯放置一邊,捏著叉子將那顆兔子西瓜瓤拿到面前仔細看。
當看到上面那幾道笨拙又小心的刀口時,他唇邊冷硬的線條忽然鬆懈了下來,整個人的表情變得和緩,原本的冷肅也變得溫柔起來...